四四中文网 > 凤狼斗 > 第四十一章 失韦海子

第四十一章 失韦海子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四四中文网 www.44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缓缓闭上眼的那一瞬间,耳边只剩下这一句话,我曾经真挚地对他说,“你还好好站在我面前,这样真是太好了。”

    无穷无尽的悔恨同周遭冰冷刺骨的水流一齐涌入我口鼻,寒冷渐渐充斥了我所有的知觉,我抱着骨灰坛,希望能给我一丝温暖,可是并没有,我感觉到的,除了寒冷,只剩恐惧。

    我是如此相信他们,以至于在他们对我竖起刀剑之时,我毫无抵抗之力。

    我死在新一年来临的时刻,时年一月一日。

    合宜殿的一个小宫女告诉我,如果一个人死前满脑子都是不开心的往事,来世,也会成为一个永远不知乐的可怜虫。

    我想,我不能来世做一个可怜虫,我要笑,要忘记所有的悲伤,我要忘记他们所有人,忘记即墨缈用匕首抵住我的喉咙,忘记祝冬不留情分的威胁,忘记殿下的视而不见,忘记雨师乘歌给我阴狠的一剑,也要忘记宇文仲弘从头到尾的欺骗。

    我不懂,是不是世间的缘都注定是一场劫难。

    我所有的遇见,到头来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我以为他们在局中,只我一人在局外,我自认为我看得清,可最后,才明白,所有人都在这场绝杀中做出了选择,唯独我什么都不能选。

    他们都说喜欢我,可我好疑惑,真正的喜欢,是伤害吗?如果是喜欢,应该紧紧拥抱才是,发了疯地伤害,这样不对。

    我从来,没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

    可是他们明白,要权利的就倾尽所有去追逐权利,要自由的就放下一切去寻找自由,要荣耀的舍弃性命也要一往无前,终究,我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我死在失韦的海子上,失韦人说,草原的海子就是腾格里的孩子,这样看来,我死后应该可以去见腾格里,问一问他为何如此对我。

    我从来无惧生死,在意的不过是我想要守护的人,哪怕一死,也想保全他们。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失去了一切。

    下一次,我还会遇见他们吗?

    如果腾格里保佑我,希望我不要在茫茫人群中同他们任何一个碰面。

    我不能原谅他们,更加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好想再见哥哥和母亲一眼,就算只是一眼,我也愿意受万箭穿心之痛。

    可是,我死后,真的会看见他们吗?

    我记起母亲死前对我说的话,她要我立刻逃走,去找我哥哥,我一路狂奔,在三千南魏军的尸体中,找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哥哥的尸首,我的哥哥,南魏的护国将军,死在他的战场之上。

    他不知道他的妹妹抱着他的尸体哭到了黎明,几乎哭出血泪。

    那一晚,我的眼泪一次次被战场的哀风吹干,那风声似乎是死去将士的亡魂啼哭,我的哭声混杂风声,在三千尸首上空盘旋。

    我背着哥哥的尸体,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的尸体离开。

    他们为南魏而战,战死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我哥哥的荣耀,他用生命捍卫了南魏皇室最后一丝颜面。

    他怎样也不会想到,若干年之后,史书上一句,率三千士投敌为俘,生埋而死,山南关外,不得见天。只这一句,便把这三千忠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敢信,史书也会诋毁忠良。

    他们没有千古留名,只在死后,留下一时骂名,天地之间,谁来守卫他们的信念!

    这一年的冬天如此寒冷,我躺在失韦的海子下,眼见头顶的寒冰离我越来越远。

    我遗失了一切,可我也不知该去哪儿寻找。

    我仰头倒入海子的寒冰之中,底下据说是万丈之深的渊潭,我不信,海子干涸时明明可以看见水底。

    我笑了,眼泪化在水中,分不清是冷泪还是热泪。

    似乎是一个百年,我沉落的时间,我想是我说笑,我太想立刻死去,所以嫌弃沉落的时间太久。

    我记得沉没前。

    海子边有博端格,我向着海子深处走,在结了冰的水面上越走越远,他叫喊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不许我再乱动。

    我听话,站住不动。

    雨师乘歌拉住他,不让他过来找我,其实我想,他们可真虚伪,互相成全,他若是不拦他,他也不会来找我,我于他,草原上的一根草也不如。

    我转过身呼唤他,“博端格。”

    他不敢来。

    我仰起头把眼泪收入眼眶,“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抱着哥哥的骨灰,嘶吼道:“你一直都在骗我,我一个……一个蝼蚁还要微小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戏弄?”

    “不是!不是!不……”

    他只会重复这一句话,而我已经听够了他的谎言,我曾经是如此信任他。

    他说让我住到他府中,他做个闲散王爷,我做他的正妃,只有我一个,我信他,我其实,也许早就喜欢上他,只是我不愿意承认,我怕他瞧不起我,先前为了雨师乘歌万般折辱他,后来真正在意他,我却又不敢开口。

    他这样一个手腕高超的人,想要把天下握在手里,应该也指日可待。

    我真心望他得偿所愿,“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是,我再也不要遇到你,再也不会原谅你。”

    我毅然转头,走向海子的中心,薄冰在我脚下裂开,张开花瓣似的纹路,我就在花蕊中心等待我的宿命。

    我背过身,不敢看他,其实,我在期待,可笑的期待,期待他能来我身边,放下生死来救我。

    我的气度太小,眼里没有国,只有我的家,家没了,我就迅速枯萎,成了一朵没有根系的花。

    我哥哥和博端格他们气度大,他们要护住的是国,要抢夺的也是国。

    一个要抢,一个要护,都是拿命去斗,我早该知道必有一死,败者无生机,是我可悲的信任,把我逼得没有退路。

    我没有了国,也没有了家。

    没有了哥哥,没有了母亲,我的朋友,欺我骗我,伤我害我,我放在心上的人,给我看的都不是真心,是他费尽心机编造的谎言。

    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留恋的东西,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我只好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

    哥哥总是说我小家子气,我以我命殉国,我以我命殉家,我以我命殉情,这样,总该不算小家子。

    博端格和缈姐姐他们也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人,竟然不知道盗国是大罪,可笑可笑。

    岂止是他们不知,当权者哪一个知道这回事。

    我这十多年来,过得简简单单,可我没有想过,简单是我最大的罪,身为南魏皇室,身为即墨家的孩子,我不抢就是我的错,所以,惩罚就是失去一切。

    天旋地转,我浸入寒水,碎冰跟在我身边落入水中,轻轻浮出水面,而我却往更深处沉落。

    死吧,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我是这么对自己说。

    可我好恨,恨雨师乘歌拿我母亲的命耍弄我,他少时让博端格火中取栗,长大了,又要我“火中取栗”。

    他让我母亲从远处向我跑来,我母亲不跑,他就射死远处的我,而我母亲为了我,只好拼了命向我奔来,她扑到我怀里,用身体挡住我,那支箭刺穿她的胸膛,我就只能看着我母亲死在我怀里,而他在马上嬉笑,我见过他无数次对我笑,这一次,是他最开怀的一次。

    我曾经,一眼刻到心上的少年郎,那一刻可怕如鬼魅,破开人皮,下面应就是一只猛兽,他是一只偷了人皮的鬼。

    他从马上一跃,到了我面前,笑着问我,“是不是很有趣?”

    我站起来,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是我脚下是我母亲的鲜血,手上是我母亲的鲜血,衣襟上也是我母亲的鲜血。

    我想要逃走,他一剑自我身后穿过,我低头看那穿过腹前染着鲜血的剑刃,他收回剑,道:“这个不是更有意思吗?”

    “为什么?”我问他。我痛得太厉害,没有听到他低声回答的那句话。

    我捂住肚子上的刀口,鲜血从我指缝里流出,热气也从我身体里流逝。

    即墨缈来了,“你答应过我不杀她!”

    她原来也是知道的,她那么聪明,当然知道。

    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送我离开,即墨缈挡住了雨师乘歌片刻,我跪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上马,想要离开此地寻找我哥哥。

    母亲要我去找到他,我上马,最后一次回头看我母亲,不染纤尘的容颜此时沾满鲜血,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

    我想,我当时就算是死在雨师乘歌剑下,也无人在乎,可是我要去找到我哥哥,我要去找他,母亲要我去找他,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我找到了他,此刻,哥哥就在我怀里。

    冰水渗入我的喉咙中,我忽然睁开眼,雨师乘歌的那句话我记起来了,他剑上,我的鲜血一滴滴往下落,他说的是,“你不该挡住他的路。”

    我最后一次笑,这话,我也曾是说过的,我对博端格说过,“我喜欢雨师乘歌,所以,你不要碍着我的路。”

    世事无常,周而复始,这话,终于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这一生,短短十余年,最后吃苦吃了个痛快,哈哈哈哈……

    可是,我不喜苦,喜甜。

    博端格说要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他要对我好,我想,一生一世都做不到,何谈天长地久。

    莫说莫说,既然没结果,我只好提前祝他江山在手,美人侍候,长命百岁,此生无忧。

    我告诉我自己,今天,是我此生最快活的一天。

    明日醒来,我会成为一个新的我。

    我再也不要做即墨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