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四四中文网 www.44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冀州,宣府镇。

    屋外飞雪玉花,北风凛冽,屋内觥筹交错,热气熏人。陆平里醉眼迷蒙,望着四周喝得酣畅淋漓的将士军官们,心里不由感慨:谁又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里纵情酒色的人们,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呢?

    匈奴兵历来凶狠狡诈,父亲本想让他和玉武带兵,分别从左右夹击匈奴军队,而他老人家则趁势突击中间的主力部队。

    怎料匈奴军临时变卦,将主力部队安排在了左右两侧,他和侄儿被匈奴兵追得甚是狼狈,困守在地势低洼的山谷,死伤过半。

    大雪覆盖了行军痕迹,父亲找不到他们,援兵久久不至,眼看药尽粮绝,士气低落之时,是侄儿摸准时机,鼓舞士气,领大军趁夜突袭,一鼓作气歼灭了匈奴主力。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亲得一孙儿,足以弥补儿子不争气的遗憾,陆平里想到此,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武儿那小子呢?”庆功酒席上,世安王高兴归高兴,却在敬了士兵一杯酒后,再不碰酒杯。

    陆平里说道:“恐怕还在睡。我去看看他。”

    “他爱这鸡腿,给他弄两个去。”儿子要走时,世安王突然开口道。

    陆平里让人把整只叫花鸡都包了起来,拎着鸡去了侄儿房里。

    陆玉武此刻却不在房中。昨晚子时后偷袭敌军,一仗打到卯时,领兵回来后,他二话没说,到头就睡到了戍初。

    北方的天黑得早,他披衣下床,望见屋内屋外华灯高悬,灿若明霞,一问四儿才知,今天是元宵节。

    元宵节,承钰的生日啊。

    打仗打得不知今夕何夕,连小丫头的生辰都给忘了。

    可是如今记起来,又能怎么样呢?就算肋下生了双翼,他也不敢轻易离开宣府。因他战功显赫,皇帝陛下亲封他为宣府守备,与身为总兵官的祖父一同镇守大夏朝九大边镇之一的宣府镇。

    皎璨星河下,灯火明灭间,陆玉武一身月白色狐皮大氅,静静立于庭院,心里只有无尽的叹息:承钰啊承钰,为了你那句杀敌建功,我拼了性命地战斗,却换了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你相见的结果。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金陵的花市怕是比柳梢头的月儿还亮吧,你要的老虎灯笼谁给你买呢?

    “玉武。”是二叔的声音,他回头便见自己面白瘦削的二叔朝这边走来。

    陆平里在房里找了一圈不见人,士兵说守备披衣出去了,他怕烧鸡凉了,捂在手里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侄儿一个人站在庭院发呆。

    “快吃吧,趁热。”他把烧鸡给侄儿,陆玉武饿了一天两夜,此时闻到香味儿,饥饿难耐,接过食物便大嚼起来。

    “要酒吗”陆平里问道。

    陆玉武摆摆手,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说道:“喝酒误事。”

    他二叔笑着戳戳他的脑门,“小样儿,学起你祖父来了。”

    陆玉武也笑笑,在阶沿坐下,专心啃他的烧鸡。

    “鸡爪子呢?”吃到最后他发现没有鸡爪子,因为想起那回和承钰在书房偷吃鸡爪子。

    “不知道,被厨子切了吧。”陆平里随口答道,“鸡爪子有什么好吃的,肉也没有,你要没吃饱,我再去给你拿一只来。”他一点不知道此刻坐在身边的侄儿,心里正翻涌着怎样的千思万绪。

    见明月而想念她,见华灯而想念她,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坐也思,如今一只烧鸡也能想到她。陆玉武深深叹息,想起去年冬月给她寄去的信,最后一句他写的是“吾甚想念汝”。不知小丫头拆开看了,心里有没有也在想念他。

    ——

    承钰此刻却没心思去想念谁,因为她和孙步琴她们走散了!

    灯市庙会熙熙攘攘,头不得顾,踵不能旋,除了右手还牢牢牵住孙怀蔚,她完全看不到另外三个人的身影,连跟着的丫鬟小厮也走散了。

    她太矮了,只能看到来来往往人们的衣衫,孙怀蔚高,但无奈人太多,他也只能惦着脚看。

    “妹妹,来我背上。”孙怀蔚一面提议,一面蹲了下来,指指自己的背。

    承钰明白他的意思,她人小,趴在他的背上,能看得更远更广。情势紧迫,她也没顾那么多,伏在了孙怀蔚的背上。

    少年起身的那一刻,像座山峰耸然而立,承钰心里一紧,不由抓紧了他藏青色的袍子。等他站起来,承钰挺直腰背,果然能看到更多人头。

    而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孙怀蔚在人潮中慢慢挪动步子,承钰仔仔细细地找,不知折腾了多久,她们走到人群略微松散的地方,还是没找到那三个孩子的踪影。

    “希望小厮们跟着琴儿的。”承钰心里焦灼,正路过一处放烟火的,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她却感觉身外的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被困在惶惶的玻璃罩子里,出不来。

    “婶子,请问您有看到三个孩子吗?两个女孩一个男孩,都胖乎乎的。”眼睛找不到,承钰开始逢人就询问,不过大多数人都摇摇头,还有的大娘见她被孙怀蔚背在身上,笑问道:“这是你妹妹吗,小姑娘真可爱。”

    承钰无心理会,孙怀蔚却笑着点头说是。

    不知走到哪儿了,似乎已过亥时,因为承钰开始忍不住打瞌睡,如今她们人没找到,想回去却也难了,因为四处都是拥挤如潮的人群,两人都没怎么出过国公府,外边街市的路自然也不熟悉。

    “妹妹,你困了?”孙怀蔚听她连打了三个哈哈。

    “嗯。”承钰眼里泛着泪花,仍忙着四处搜寻。

    “二表哥,你看,那是不是琴儿?”承钰忽然瞧见一个梳着花苞髻,穿杏黄色襦裙的小女孩儿,腰身圆圆的,背影看上去像极了孙步琴。

    “嗯!”孙怀蔚也看见了,不由分说,背着承钰追了上去。

    人实在太多了,两人逆着人/流而上,撞到了不少人,承钰也没功夫道歉,眼睛紧盯着那个杏黄色的小背影。

    少年跑得气喘吁吁,不知怎么钻进了一个小胡同,胡同里黑黢黢的,似乎没住几户人家,零零星星的在大门前挂了昏黄的灯笼。

    四顾无人,胡同里静悄悄的,与外边的喧天人声似乎隔绝开来,隆冬的夜里刮起风来,灯笼无力地飘摇着,吹得胡同里的两人忽然觉得寒意浸人。

    “妹妹,刚才,你看步琴,是往这边?”孙怀蔚喘匀了气问道。

    “是啊,我看到她往左边一闪,就不见了人影,难道是去前边的巷子了?”

    “这里没人,步琴应该,没往这边来,咱们走吧。”巷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这几户人家都歇下了还是在外游街,不过不管什么情况,他都觉得不能在此久待。

    “嗯。”承钰说道,“二表哥你累了吗?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用了,你不重。”孙怀蔚说着还把背上的小丫头颠了颠。看她都到国公府养了半年了,怎么还是这么轻?

    正当他要转身时,突然有股力量把背上的人一把扯了过去。

    “二表哥!”

    回过身来,靠胡同里昏黄的灯火,他看到来人不止一个,却辨不清他们的面容,似乎蒙着面。承钰已经被他们打晕,其中一人把她扛在肩上。

    “妹妹!”

    他毫无畏惧,伸手要夺人,来人却丝毫不给机会,劈头盖脸地朝他打了过去,孙怀蔚还来不及感觉痛,后脑勺中了一记闷棍,登时晕倒在地。

    “老大,这小子怎么办?一起带走吗?”

    “带走干嘛?姑娘交待了只要这个小的。咱们只为求财,别自找麻烦。”

    “那他看到咱们了,会回去告诉别人吗?”

    “咱们蒙着面呢,动点脑子!况且姑娘说了跟着这女娃的小子是个傻蛋,而且不大会说话,瞎担心什么,快走吧!”

    对话声依稀钻进耳朵里,孙怀蔚感觉来人在他身边,他想伸手抓住他们的脚,身体却不听意志的使唤,怎么也抬不动手,意识也不受控制地逐渐模糊。

    ——

    他是被冻醒的。

    天蒙蒙亮时,胡同口吹着穿堂风,夹杂细碎的雪花纷然而至,孙怀蔚打了个寒颤,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盖了层薄薄的白雪。

    满地琼华碎玉,人家门前的灯笼还亮着,却唯独不见小丫头的身影。

    “妹妹,妹妹,妹妹——”“承钰!”

    他对着凄清的雪风喊了两声,巷子里空落落的,雪密集了起来,铺天盖地地回应着他的呼唤。

    她被那些人带到哪里去了?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带走她?

    他开始回忆昨晚听到的对话。“姑娘”?他们口中的姑娘是谁?他们只要带走妹妹,他们知道他是个傻子……

    眼下已过了半个晚上,时间紧迫,仅凭他一人之力,找到承钰的机会微乎其微,他得马上回国公府告诉老太太。

    孙怀蔚站起身时,头重脚轻,只能跌撞着扶着墙根走,反手摸了摸后脑勺,已经肿出好大一个包。

    他走出胡同,早市未开,但街上零星有人挑着担子行走,孙怀蔚一路询问,好歹在天亮时回到了卫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