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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女帝师五(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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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第四位贵人,也是小公爷的自家人,便是他的二姐、本朝唯一的女郡侯、女帝师、正四品女典朱氏。正因高官家与朱大人自幼的情义,小公爷才被高看一眼。高官家常常带在身边校武阅兵、秋狝冬狩,恩宠殊为深厚。”

    少女的声音娇脆而清远:“这样说来,这位小公爷的命还真好。”

    李万通笑道:“这还不止,更有一件奇情要向各位看官诉说明白。这位小公爷自小在长公主府长大,直是半个主子一般,因此与长公主的独女柔桑县主、当今皇太后曹氏青梅竹马,早已彼此属意、情爱甚笃。奈何熙平长公主早已将千金许配于高官家,两下里只好分开。小公爷也遵从太宗赐婚,娶了信王的亲妹、顺阳郡主高氏。可怜一对小情人分开后,一个在禁宫内院,仓皇对镜,无心簪花;一个在深宅大户,借酒浇愁,荒废本职。”

    易珠和少女俱是叹道:“真真是一对可怜人。”

    我不觉好笑。小小的管家之子,怎敢对主母的独女有半分痴心妄想,遑论“彼此属意,情爱甚笃”?柔桑“仓皇对镜,无心簪花”或许有之,朱云“借酒浇愁,荒废本职”却是无中生有。

    人群发出惊叹与低笑,像兜头下了一阵雷雨。易珠又是诧异,又是震惊,不禁问道:“这件‘奇情’,不知姐姐在家时可知道么?”

    我摇头道:“惭愧,我离家已久,家中的事竟不如这位李万通清楚。”易珠目中疑色顿起,我只作不见。

    李万通道:“话说旧年八月,小公爷进宫看望长姐,恰逢皇后也在。一对小情人半年未见,皇后便忍不住召小公爷往寝宫单独叙话。皇后倾诉思念之情,只一味淌眼抹泪,如梨花带雨,牡丹承露,好不楚楚可怜。小公爷一言不发,连连叹气。那时皇后大婚还不到半年,当初识男女滋味之时,见小公爷身量伟岸、相貌堂堂,不禁春心萌动。临别时没忍住,钻入小公爷怀中,紧紧抱着不放。小公爷本是勉强自持,此时软玉温香在怀,鼻端暖洋洋的是阵阵幽香,哪里还把持得住,当下将皇后抱上凤榻。是夜放出功夫,与皇后颠鸾倒凤、胡天胡地起来。正所谓:虺虫代真龙,凤巢纳淫污。这二人食髓知味后,便像赵飞燕与燕赤凤、贾南风与程璩一般,暗中往来,幽会两月有余。”

    人群又是一阵低语。少女环视一周,见议论稍熄,这才问道:“高官家还在,这二人便这般肆无忌惮?”

    李万通道:“嘿!正当二人如胶似漆之时,有忠心的奴婢将此事禀告给了高官家。二人得信大惊,商议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小公爷当即将此事对信王和盘托出。信王有心要在幼君即位后掌握朝政,图一日后,听罢此事,可谓正中下怀。于是趁机对小公爷道:‘这样的丑事若发作起来,你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于今之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过两日官家要去畋园猎鸟,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小公爷也没了计较,只得一切听从信王的。两人如此这般密计一番,深夜才散。第二日,小公爷将此事告诉皇后,皇后是个妇道人家,有甚主意?既没说什么,便只当默认了。”

    人群再次震响,有人高声喝骂起“奸夫淫妇”来。远处人群微动,我看见有几人艰难地挤了出去。易珠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冷笑道:“皇家丑事暴露于天光之下,自然有人去官府邀赏。这李万通今日恐怕是出不去城了。”

    只听李万通接着道:“当下,小公爷从神机营取了弹子,换了一身平日里从未穿过的新衣新靴,连夜往畋园里来。他在高官家猎鸟时惯常所站的山坡下掘了一个仅容一人的深坑,以土石草木掩饰,整夜立于坑中。第二日清早,高官家入园猎鸟,小公爷只放了一铳,高官家脑后中弹,当即驭龙宾天。”

    听到此处,我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畋园里乱成一片,众人当即将高官家抬回宫中。小公爷收起铳,立在坑中一整日不敢乱动,到晚间方才爬出坑,依旧用土石草木掩住洞口,悄悄回了城。信王也早已寻好一个替死鬼,花重金命这替死鬼诬陷华阳长公主与濮阳郡王的生母昱贵太妃邢氏,方才令小皇子顺利即位,便是当今的高小官家。不到两个月,信王一举屠灭了邢陆两家,赐华阳长公主与昱贵太妃自尽,将濮阳郡王幽禁深宫。高小官家还不到一岁,又非皇太后亲生,信王一手遮天,夺取皇位指日可待。”说罢停了下来,捋髭微笑。

    众人议论纷纷。太阳渐渐沉了下去,离城垛只有数尺之高,茶棚的影子越来越深,像深不见底的旋涡。少女笑道:“高官家遇刺之事,原来内情如此。难道就让信王阴谋得逞,小公爷逍遥法外不成?”

    李万通摇头道:“这却不然。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信王与小公爷得意了这些日子,也尽够了。就在今日,御史台与大理寺丢下牌子,一道往高淳郡公府捉拿小公爷。小公爷往军中去了,两府大人也毫不留情,大肆搜检郡公府,当即在郡公爷书房的樟木箱子里,发现了小公爷刺杀先帝时所穿的衣裳、靴子和弹子,上面还沾着畋园深坑的泥。两府大人当下将物证带回了大理寺。这边厢老夫人与高郡主早就慌了手脚,连忙使一个伶俐的心腹家人去军中通风报信。小公爷听说两府找到了证物,当下便着了慌,出了军营,径直往信王府去。

    “那通风报信的家人是个聪明人,主人糊涂,他可不糊涂。当下抱住小公爷的腿,跪下道:‘老爷现背着嫌疑,御史台与大理寺两处追拿,如何好往信王府去?如此不但令信王为难,更是告诉官衙,信王与老爷是一伙儿的!若信王为了自证清白,反将老爷交给了府衙公审,那该如何是好!?老爷三思!’

    “小公爷听了,又烦闷又恼恨,一摊手道:‘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家人便道:‘常言道,切肉不离皮,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家的二小姐是最有主意的人,是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老爷当去投奔她才是,二小姐一定能为老爷想个法子。’

    “小公爷一拍大腿道:‘可是二姐前两日才去了青州,我亲自送她上的船。这会儿想必还在河上,却到哪里去找她?’

    “那家人也慌了手脚,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回去军中,营里都是老爷的下属校尉,各个一身本事,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老爷被抓走吧。’

    “小公爷挠头想了半日,道:‘回了营中,能躲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寻二姐商议为上。’当下将两人所有的钱财都搜罗起来,也不回营招呼,牵了一匹马便上路了。岂知出营数里,便中了衙差的埋伏,十来根长枪叉定了,驾回了大理寺。当下由大理寺卿董大人与御史台中丞施大人一道公审,大理寺衙门现在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乌泱乌泱的人。”见人群骚动,又道,“现下去大理寺已经来不及啦。众位看官在这里听小老儿说道,便如同站在大理寺公堂门口听两府老爷公审一般。”

    人群议论更盛。少女朗朗问道:“两府的老爷凭借鞋袜和弹子便能定了小公爷的罪么?”

    李万通将放得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哈哈一笑道:“莫急,听我慢慢道来。两位大人先是取了衣裳和靴子出来,问小公爷道:‘这套穿戴是从公爷的书房中找出来的,照身量看,必是公爷的无疑。’

    “小公爷看也不看,只拧着脖颈冷笑,说道:‘这些衣裳靴子和弹子即便是我的,那又如何?’

    “两位大人道:‘公爷既承认衣裳和靴子俱属本人,那便好说。公爷再瞧瞧这个。’说罢命人取出一张纸,上面拓下一对‘杏’字。又问,‘公爷可认得此物?’

    “小公爷不耐烦道:‘两个“杏”字,那又怎样?’

    “两位大人命两个差役将靴子后面绣着的‘杏’字指给小公爷看,又用拓下的纸片覆在靴子上,果然严丝合缝。小公爷当即面色大变,竟是不知道靴子后面用黑马鬃线绣着一对‘杏’字。

    “两位大人又道,‘本官已派人拿了长铳和弹子去畋园验看过,以当时邵奭所站的方位,弹子根本打不到先帝所立之处。本官已经在山石下发现了你所掘的深坑,这一对“杏”字,便是在坑中拓下的。朱公爷,对此你可还有话要说?’

    “小公爷没想到掘坑伏击这样隐秘的事情也被人知晓了,当即不知所措起来,只得闭口不言。两位大人道:‘你若不服,亲眼去瞧一瞧也好。’

    “小公爷愣了半晌,这才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深坑是什么。你们休想栽赃于我。’

    “两位大人不慌不忙道:‘既如此,公爷还是去看一看的好。’当下锁了公爷,一阵急驱进了畋园,来到昔日刺驾之处,将深坑指给小公爷看,又指着坑底的一对‘杏’字,道,‘公爷可认得么?’

    “小公爷大惊失色,瞪眼瞧了一会儿,忽然面色青白,汗如雨下,双唇颤抖,牙齿打战,蹲身抱头自语道,‘我明明填上了……’又指着二位大人的鼻子道:‘你二人胆敢栽赃!’

    “二位大人道:‘不敢。实是物证在此,不由公爷不认。本官还知道,你与皇太后通奸已有半年,为怕奸情为先帝所知,所以弑君,是也不是?’小公爷早已无话可说,只是一味否认,又说与皇太后并无奸情。众人瞧着好笑,当即又将他锁回了公堂。

    “二位大人道:‘与皇太后的奸情一事,不由你不认,本官现有证人在此。’一面喝道:‘唤证人!’”

    易珠听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吃吃道:“大理寺和御史台当真神通广大,连通奸的证人也能寻到。这……究竟是谁?”

    我冷冷道:“妹妹若想知道,何不静静往下听?”

    人群听到“通奸”二字,如同烈火浇油般骤然喧哗。太阳渐渐低了,阳光照在黑色的茶棚上,泛出奇异的赤紫光辉。李万通停了一停,饮了一口茶,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这片刻的工夫,人群已然按捺不住。惊叹、议论、咒骂、怪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把天捅一个大窟窿。楼上雅阁里的客人忍不住丢了一锭银子,催促道:“快说!”

    李万通侧头,伸出右臂挽一挽袖子,左臂一挥,正好接住赏银,随手丢在竹筐中。他依旧不紧不慢道:“当下衙役领了证人上来,却是一名妙龄女子。二位大人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证人道:‘小女高氏,乃太宗之女,曾封华阳公主的便是。’

    “二位大人唤她抬起头来。但见这女子目若寒星,神色冷毅,气度不凡,确非普通人家的女儿。一面又问道:‘听闻高氏已于旧年腊月在掖庭狱自裁。你说你是华阳长公主,有何凭据?’

    “那女子道:‘小女自幼学武,方能从掖庭狱中破门而出,越墙逃走。那一日在掖庭狱中自刎而死的,并非小女,而是小女昔日的近侍。二位大人若不信,自可请宫中内侍或是皇亲贵胄前来辨认一番,便知小女此话绝非虚言。’

    “二位大人有些为难,自行商议道:‘去宫中请内侍不难,只是请来的人未必认得华阳长公主。听闻华阳公主的侍从亲近的赐死,其余俱被打发到宫外做苦役。或者去请一位王爷来倒更容易些。’

    “话音刚落,便忽听门外一阵扰攘,有人尖声唱道:‘睿王殿下到!’

    “只见睿王头戴七梁冠,身着绯罗袍,腰系金涂银革带,脚蹬皂皮履。神情潇洒,气度端华。睿王只带一个心腹内官走入公堂。二位大人慌得下座参拜,却是睿王不慌不忙先施了一礼,道:‘公堂肃穆,王法当先。请二位大人上座,受小王一拜。’两位大人只得站着受了一礼,又还礼不迭。当下为睿王设座奉茶,两位大人方才告罪坐下。”

    易珠嗤的一笑:“睿王?”说着神色冷寂,“连睿王都请了出来,这一局布得天衣无缝。竟是信王输了。”我拈着一枚青梅果糕,不置可否。楼下黑压压的一片,摩肩接踵,似浊浪推涌。零星簪钗的幽光,是混沌世界中,尖锐而清醒的认知。

    只听李万通又道:“睿王端坐上首,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朗声道:‘侄女华阳请皇叔躬安。’

    “睿王欢喜道:‘果真是华阳,原来你不曾自刎。’

    “华阳道:‘侄女自幼学得一招半式,不甘含冤自尽,令奸人得逞,故此越狱奔逃,流落山间。只待今日前来公堂作证,为昱母妃、濮阳皇弟与邢陆两家数十条性命洗雪冤屈。’

    “睿王道:‘侄女既有志,本王助你向堂上两位大人陈述明白。’又向上道:‘二位大人,此女正是太宗皇帝第四女华阳长公主。大人若不信,本王还带了先帝的贴身侍从东公公前来作证。’

    “站在睿王身后的内官走上前来,向上磕了头,又向华阳长公主叩头请安。施大人惯在御前应对,自然识得这位东公公,当即命人为华阳长公主与东公公设座。这才又道:‘请证人细述详情。’

    “华阳起身施礼,道:‘自先帝崩逝,小女被诬陷与昱母妃串谋弑君,软禁在鹿鸣轩中。小女本以为只要皇太后准小女当面申辩,一切自当水落石出。谁知过了半个月,仍不闻皇太后召见。小女便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中了旁人的暗算。于是小女于明道五年的十月廿三日深夜,越墙而出,翻入守坤宫的后花园。皇太后寝室的北窗正对后花园,我本想翻窗进入,谁知却看见高淳郡公朱云与皇太后赤身裸体地纠缠不清。小女看得真真切切,奸夫确是高淳郡公无疑。’”

    当年裘后被高思谚软禁在守坤宫,我为见她一面,也曾深夜翻墙进入后花园,又自寝室翻窗进了椒房殿。琉璃灯光柔如暗锦、红檀妆台明镜如水,在高思谚命令裘后退位前的一刻,裘后还在向惠仙倾诉少年时对丈夫的恋慕之情。这孤清而落寞的一幕,像一段浸透了暖意的残梦,永世不能忘怀。

    华阳所见,却是沾满血污的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