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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欢宾客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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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紧迫,没时间烧水洗澡,我用冷水将自己兜头淋了几遍,唰掉身上腥味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我在右手袖子和左靴内侧各藏了一把匕首。腰带里有三支沾毒的小镖。胸口有两包药粉:一包迷药,一包痒药。另外还做了一个灵鹤护身结和屏钦光引罩。最后我将一个布制小包斜挂在肩上,里面是一些防护阵法的巫器药材,和一个竹筒小暗器,可同时发十根银针。

    这套行头是师父教我的,可我一直未曾装扮过。一是因为懒,嫌麻烦。二是脾气不好,若有利器在手,怕气昏头时会杀人。

    打开房门,满院的血水折射阳光,反射一片刺目的红。丰叔说官府的人会来查访现场,所以暂时不能清理。

    我捡了些石头用井水洗净,又拿了含樱藤和焚天牙,用墨笔在井边描上大衍避尘谱,布下大衍乘阵。若那群人去而复返,或有其他人上门闹事,便让丰叔躲进去。

    之后我带上女儿红和无尘灵草,在街上雇了辆马车,朝南城疾驰而去。

    到了牡丹崖下,我把自己的手腕割开放血,施咒令血气大散,掩盖掉二一添作五的冲天腥味。然后我急急跑离,寻得一处静谧角落,摆下乾元星阵,寻找卫真和夏月楼。

    夏月楼的行踪不定,不时移动漂泊。卫真一直安守一方,等我寻到他时,他坐在柳清湖的东畔。

    这里是老城区,许多泥屋坍塌倒地,一片断壁残垣。没有车马喧嚣,避开了市井繁华,四周环境清幽寂静,鲜有人至。

    卫真背靠一棵杨柳,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膝,将头埋得很深。他尚穿着一袭寝衣,已被鲜血浸染,头发未有打理,蓬蓬乱乱。

    我踯躅片刻,上前轻推他的肩膀:“卫真?”

    他浑身一僵,随即缓缓抬头,深深的看着我。眼中布满血丝,眼眶红成一圈,失了往日的清澈。

    我挤出一个微笑:“我没死哦。”

    他仍是那般看着我。

    目光如散尽宾客,徒留杯盘狼藉的宴席。又如流淌千年却忽然断流的江河。隐感伤而不发,只落魄和失神。

    我一愣:“卫真?”

    他嘴唇微微颤抖,我叹气:“饿吗?”

    他忽然大哭:“娘,你没死?”

    他的眼神让我尤为心疼,我别过头去,望向粼粼的湖面,几只鸟儿点过,泛起数圈绵延浩长的涟漪。

    我轻应:“嗯……”

    他顿时扑到我怀里,大声嚎啕:“娘,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娘,我好想你,你不要离开我!”

    我僵硬的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别哭了,我们去救月楼妹妹吧。”

    他紧紧抱着我,胡言乱语的哭诉:“娘,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的头好痛,快把我痛死了。娘,求求你去哪里都要带着真儿。真儿一定会保护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不要怪真儿不懂事,我以后一定不会乱摔东西了,我不会要砍掉双脚了,我不会让娘伤心了,我会乖乖的,很懂事的。娘,你不要再不管我了,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好怕!我好怕!”

    我听得愈发心软,掏出手绢:“卫真,先别哭了,好吗。”

    “娘,我梦到你死了,我梦到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好怕,好怕,好怕……”

    我手足无措的替他擦泪:“别哭了,快别哭了。”

    他哽咽着:“那娘,你不要离开真儿,永远都不要。”

    我点头:“好。”

    “真的吗?”

    “娘亲不骗你。”

    他破涕为笑:“娘亲答应了我对不对!太好了!”

    他一把夺走手绢扔在地上,未等我反应过来,他拉起我的袖子凑到他鼻下,对着我的衣袖用力的“哼”了把鼻涕。

    我目瞪口呆:“……”

    他傻乎乎的一笑:“娘亲,我们走吧。”

    “娘亲?”

    “娘?”

    我:“……”

    鉴于卫真的造型过于吓人,我把他留在这里,自己跑去街上雇了辆马车。

    车夫问目的地何在,我一时答不上话。索性付了五两银子,将马车包下。他不亏为跑江湖的,见多识广,对卫真如此模样没有只言上半句。

    我让车夫信马由缰,随意闲逛。

    我在车上用乾元星阵寻找夏月楼,行踪时南时北,忽东忽西,几次下来,我不由苦笑,她定是被用了辟尘法,专门躲这些寻人巫术。闲来无聊,我又找了下花戏雪,更为离谱的是,连他的行迹都探寻不到。

    姜婶一直在默香道,可能和哪个泼妇在玩纸牌,兴许她现在还不知二一添作五的情况。

    而春曼,竟就在附近。

    我一愣,忙叫车夫停下,我跳下马车,匆匆转过几条小巷,卫真跟在我身后,然后我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春曼此时正和一个男子在隐蔽的角落中缠绵悱恻。身旁搁着一个装满蔬果的菜篮。

    男子的右手伸入她的裙底,不断抽动,左手探进她的胸口,一直揉捏。两人口舌交吻,春曼不时发出低声娇呼。

    卫真愣在我身后,我一语不发,转身拉着他往回走,径直上了马车。

    说不出是何种心境。

    有些怒,因她的水性杨花。有些喜,这就莫名其妙了,因喜些什么,连我自己都无法言明。

    我吃吃笑了半天,被卫真晃了几下肩膀才回神。一抬头才发现马车刚从欢宾客栈门前路过,我心念一动,慌忙喊停。

    我在欢宾客栈开了五间普通客房,又在柜台写了封信,托伙计送往二一添作五交给丰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怕便是他们夜晚再次来袭,防护巫术纵然有很多,但万一人家放把火可如何是好。我没有强大的玄术,可凝结空中水汽为雨,我的冰蓝珏在不超常发挥的情况下,顶多只能冻住别人的一截指头。

    进了客栈,我让卫真先在房里洗澡。我下楼准备为他买套衣衫,马车夫竟一直坐在大厅里吃茶,见到我后忙起身问是否要去哪里。

    他模样有些年岁了,最少也有四十,皮肤褶皱堪比久未雨润的旱地。身板很宽,孔武有力,面相来看倒是个恪守诚信之人。

    左右无聊,便叫上他和我一起去买些衣物杂用。若是官府办案不力,恐怕我们要在此处躲到杨修夷回来为止,一些生活必需品都得准备齐全了。

    街上人声鼎沸,喧哗嘈杂,我们逛了一小会儿,便有不少收获。期间聊了几句,得知他叫汪奎延,花安人士,居无定所,长期住于车马行,供人差遣。

    我心中着实佩服这些敢以四海为家的江湖侠客,若非为了梦中之人,兴许我也可以凭巫术四方云游,当个举世侠女什么的,外号嘛,叫巫美人。嘿嘿嘿……

    想着卫真独自一人在客栈,我有些放心不下,逛没多久便急于回去。

    到了客房门口拍了几下门,毫无回应,心下蓦地窜起不安,我一脚踹开房门,却见卫真赤膊上身,瘫软在地,双手双脚被捆,已然昏迷不醒。

    未等我上前查看,肩上被人一拍,我下意识回头,一阵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将我熏得昏昏欲沉。

    我重心不稳,哐当砸地,朦胧中但见一个贼模贼样的人蹲下身端详我,然后他拿出一根粗绳,冲我奸笑了两声,将我同卫真一样,捆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