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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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承召了县里所有属官,以及平陶诸乡绅家族,浩浩荡荡往魏景下榻的酒馆而去。

    他此举,未尝没有下马威的意思。接信至今,不足一个时辰,他一声令下,却已将县里所有上层人物都聚拢得整整齐齐。

    但在见到魏景那一刻,他心下却一凛。

    颀长英俊的一个青年,不紧不慢自客房而出,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压迫感,神色淡淡,冷电般的目光在屈承身上一掠而过,这一瞬,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用对话,不用了解,单单一个照面,就能判断这绝非一个简单人物。

    好端端的,这平陶怎来了这么一个县令?

    屈承垂眸,心念急转,须臾抬起眼皮子,面上已见热络的笑:“承见过杨县尊。”

    他一揖:“不知县尊已至,承竟未曾远迎,望勿要见怪。”

    屈承带头问安,后面的诸属官及各乡绅世家家主对视一眼,也跟着齐声见了礼。

    “诸位请起。”

    魏景笑笑:“中原距离益州甚远,路上有些阻滞,劳诸位久等。”

    “不迟,不迟。”这不是还没愈就任期限吗?

    屈承五旬上下,干瘦,黑亮的小眼睛转了转,精光闪烁,又笑着奉承几句,他道:“这县衙后院甚是朴素,不若县尊先到小的家里住一阵,我命人先整饰一番?”

    迎了以后,就该正式上任了。正常情况下县令是住县衙后院的,屈承今日之前从未想过为新县令整理住所,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魏景淡淡一笑:“承县尉好意,只不必了,朴素正合我意。”

    他直接拒绝了屈承的示好,也不看诸属官及各乡绅家主表情各异,领着邵箐寇玄等人,径直往县衙下榻。

    ……

    这县衙后院比前衙还要蔽旧些,墙角长了好些杂草,屋内屋外积了一层薄薄灰尘,不管房舍还是家具,看着都很有些年月。

    很明显,几个月没人住也没人打扫了,且有些年未曾修整过。

    魏景挥退屈承等人后,邵箐环视一圈:“除非是另置别院吧,不然近几任平陶令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过可以看出来,这几任之前的县令,还是很有些雅致心思的,这后院就设计得相当有品味。

    平陶山水环绕,城中也有溪流,一泓活水被引进后院,绕过假山,推动水车,涓涓淙淙的水声,清澈的溪流绕过小亭绕过花木,再从暗渠而出。

    可惜的是长久没人照料,花木生得乱糟糟,和杂草混一块,假山水车长满青苔,暗青黝黑的看着就潮湿。

    邵箐笑道:“这地方旧是旧了点,但清理出来还是很有野趣的,住着还不错。”

    哪怕屈承刚来了一个下马威,她也一点没怀疑魏景能很快解决此事。反倒是寇玄面色凝重,上前拱手道:“主公,不知我们该如何行事?”

    魏景看了他一眼:“方才来迎者中,当地乡绅甚多。”

    他并未轻信寇玄,但对方一路上表现确实不错,魏景需要使唤人手,就目前来看,寇玄可用之。

    既要用,他就不吝说出自己看法:“然屈家乃外乡来人,盘踞于平陶已有十数载。”

    屈家之霸道,一行人也是亲眼所见,然利益就是这么一块,屈家大吃大占,那势必大大侵犯了本地乡绅家族的利益。

    矛盾实在根子里的,无法化解。

    屈家拳头大,乡绅世族们俯首帖耳,但这并不代表矛盾就消失了,被迫藏在心里,反更可能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分而化之,借力击破。”

    以魏景武力,直接杀了很轻易,但这法子连个下策都算不上。一县属吏基本都是屈承党羽,要杀只能杀尽,太轰动了,而平陶也就白来了。

    只是欲解决也不难,他眼界谋略一概不缺,不过一个照面,就有了破局之法。

    寇玄极赞同:“主公说的是。”

    他道:“西厢是书房,看里头有许多宗卷,我等且仔细翻看,看是否能了解各家情形。”

    要分化借力,那肯定是得先找个入手点,他们如今两眼一抹黑,得先设法了解各家底细。

    看西厢宗卷如此之多,寇玄认为应该有的。毕竟前几任县令面对一样的困局,琢磨如何击垮屈家只怕少不了。

    “你们过去吧,我们收拾就行。”

    邵箐对魏景说,相比起清理洒扫,搞垮屈家才是当务之急,翻找宗卷难度不高,但无法取巧,人多些才好。

    魏景颔首,嘱咐道:“整理出居住的屋舍即可,其余地方暂无需理会。”

    邵箐应了一声,他领着寇玄颜明往西厢去了,男人中就留一个袁鸿,王弥先一步开口就让他帮忙搬些重物。

    ……

    这县衙后院,和寻常四合院一样布局,正房东西厢还有前头的两边各一倒座房。

    这本来是供县令一家住的,随属住围着院子外的左右排房。但这排房更破败,窗纱破烂门扇难以开合,尘土足有寸后,根本无法住人。

    且眼下这情况,分开住绝不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大伙儿暂时都安置在后院里。

    正房自然是魏景邵箐的,东厢安置寇家人,至于颜明袁鸿就住一侧倒座房,另一边倒座房住不了人,因为是灶房。

    邵箐略挽了挽袖子:“好了,咱们先把住人的屋舍洒扫出来,还有灶房。”

    ……

    魏景那边正在寻找合适的突破点,宗卷里头果然有收获。而隔壁的屈府中,屈承及其手下一干心腹,也在商议此事。

    “屈公,只怕这人是不能留了。”

    还未坐下,主薄冯平就急急说话,方才魏景冷冰冰的目光如今还让他脊背发凉。

    冯平此言一出,立即得众人附和,屈承神色凝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如此大的危险感,哪怕凶残弑杀如那濮蛮首领。方才尝试拉拢,魏景毫不领情,他当即就动了除去的心思。

    “只怕此人不好除啊!也不是是否会武?”

    这和以前那些文弱书生不一样,进了平陶,就任他们宰割。

    屈乾一听,连忙道:“阿爹,那人会武,正是他害得儿子磕断门牙。”他已将魏景等人认出来了,把前事说了一遍,咬牙切齿:“待拿下,我必要将他满口牙都敲下!”

    他不忘邵箐:“他身边那美人儿得归我,我先看上的!”

    屈乾十分警惕地看了父兄一眼,父子几个皆是同道中人,他唯恐被抢了先,话罢又顾忌亲爹,不甘不愿补充一句:“你们要用也不是不行,只是得等以后。”

    “浑说些什么?”

    屈承眉毛一竖:“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惦记着这事?!”

    魏景身边女装的就寇月和王弥,王弥姿色最好,但也不算稀罕,生育过也非少艾,平陶街上都不难寻获,居然为了这么个女人顶撞老子,这小子就是混不吝!

    屈承心绪不佳,怒声骂了小儿子好几句。屈乾不忿,高声叫屈:“才不是那个妇人,我说的是男装那个,站在那杨泽身边的少年!”

    “胡说八道!”

    邵箐伪装技术过硬,诸人回忆一下,那分明就是个少年,何来美人?屈承“啪”一声重重击在案上:“我看你是睡女人睡糊涂了!”

    “阿爹,三弟年轻不知事,多教教就是,何须动怒?他身上有伤,让他回去且歇着罢。”

    屈家三兄弟,都不是同一个亲娘生的,长大了,自然要争。这不,屈乾长兄不动神色给他上了眼药。

    “滚!出去!别杵在老子跟前碍眼!”

    屈乾长兄暗喜,神色却凝重:“阿爹,也不知那杨泽在平陶住了多久,咱们要不先探听一下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屈承颔首:“可。”

    父亲怒转欣慰,兄长露出笑容,被赶出去的屈乾极不忿,只他也不敢捋亲爹虎须,只得愤愤回院。

    门牙位置很疼,身上淤青也疼,越想越郁愤,连晚饭也没吃下,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骨碌坐起来,望向正透进一片银白月光的西窗。

    他这院子临西墙,隔了一条小巷就是县衙后院。

    凭什么不信他!

    那就是个娘们!

    屈乾眼珠一转,干脆站起披衣,拉开房门悄悄往西边去了。

    要说这平陶县衙,就和他家后院一样,就算押了十把八把大锁,也不妨碍他来去自如。

    ……

    说是只整理睡觉的房间,但干起来活儿很不少,邵箐只吩咐袁鸿替她搬了些桌椅重物,余下擦洗这些,就自己来。

    寇家姑嫂倒抢着给她整理,但她拒绝了。没办法,活多人少王弥寇月还得洗刷灶房呢,单单那几口生锈的大铁锅,就够费劲的。

    从半下午到天黑透,大伙儿累得伸不直腰,晚膳是出去买回的,连带添置了衾枕油灯等日常用品。

    屈承倒使人送了来,但他们没用。

    邵箐送油灯晚膳给魏景他们时,见三人正各自摊开宗卷细细看着。寇玄颜明先筛一遍,觉得可能有用就递到魏景案头。

    这明显是有进展的。

    她面露笑意,魏景嘱咐:“你早些歇下就是,莫要等我。”

    “嗯。”

    邵箐腰酸腿疼,恨不得立即躺下,不过她笑道:“这不还得梳洗一番吗?”

    她拍了拍鬓发,居然还往下扬了好些尘土。

    邵箐离了书房,赶紧吩咐袁鸿给她拎水,注入屋内刷干净的大浴桶当中。这袁鸿也是个没用的,这么一个大男人,拎了两桶水就气喘如牛,急得寇月撸起袖子就上。

    她无语,帮着寇月抬了一阵,水有七八分满了,就栓了房门。陌生地方邵箐很谨慎,她仔细检查过屋里的墙壁门窗,见虽旧了些但完好无缺,这才放心解衣沐浴。

    伴随着屋外淙淙水声,洗了头发,坐在宽大的浴桶里,热水浸过肩颈,酸疼疲惫的身躯阵阵舒畅,她叹慰一声,泡了一阵子,才开始撩水洗澡。

    洗着洗着,盘在头上的长发掉下来,溅起一脸水,邵箐抹了一把脸,抬手重新盘发。

    头发盘好,她抬头,不经意动了动脖颈,目光随着漫不经心转动。

    无意中扫过后窗,倏地,她动作一凝。

    邵箐竟直直对上一只眼睛。

    窗纱被人从外戳了一个洞,一只眼睛立马凑上来。洞很小,睫毛眼眶一点不见,只看见一个圆鼓鼓的黑色瞳仁,周围包着一圈眼白。

    “啊!!”

    她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短促一声尖叫,一个水瓢砸过去。

    ……

    尖叫声划破夜空,在此同时,魏景身形已自西厢急掠而至,他面罩寒霜,一脚踹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