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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第435章 半渡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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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隐星沉,夜色静谧,辽河两岸却一派热火朝天。

    夏军忙着搭建舟桥,高句丽兵则连夜加固城墙,制作箭矢,两军的主帅也毫无睡意。但见姜略站在河边,远眺对岸,不知过了多久,才对恭谨跟在自己身后的儿子和侄子说:“大郎,三郎,你们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是否时常为此而自得?”

    不待两人说什么,姜略又道:“纵然众人簇拥,也需时常自省,莫要一叶障目,瞧不见脚下的路。”

    姜魁和姜缘急忙称是,态度十分恭敬顺从。姜略知他们嘴上应了,没怎么往心里去,也没再说什么。

    他希望子侄们都能成器,该做的提点都做了,至于他们记不记得,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有些时候,不吃点亏,旁人说再多都是多的。只盼他们将来运气不要太坏,毕竟很多人就是如此,栽倒一次,赔上得就是一辈子。

    辽河水急而浅,前者是他们都知晓的,后者却少有人知。但少不代表没有,譬如那些架舟桥的工匠乃至兵卒,难不成没一个发现辽河水浅?偏生他这个主帅在萧誉告知之前,竟是半点不晓。

    姜略细细琢磨,大概明白其中道理——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一部分是怕夏军直接淌水,一旦出了什么事,譬如河中心有泥沙漩涡什么的,折损颇大,献计的人要担责任,故意不说;一部分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佯作不知道;还有些是有意看笑话,或者上头有人,打心眼里就不希望辽东城破;再有便是水师和步兵之间的矛盾,地域之间的针锋相对。至于那些真正想表功的,或官小位卑,见不到他本尊;或怀着军情紧急之时,再披露此事,好搏个头功的意思……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方导致这么重要的事情,竟无人在战前告知他这个主帅。

    这些细微之处的矛盾、人心,平日不显山露水,唯有这等时候,才能显现其可怕的力量。

    想到这里,姜略轻轻摇了摇头。

    朝廷三大都护府中,安西兵最桀骜,安北派系最复杂,相对来说,安南最好约束,为什么?因为南方多瘴气,家中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不愿意去那儿。就算抱着当土皇帝的心吧,在朝廷强势的时候也没什么用处,都护几年一调,谁都做不长久。更何况苗人、摆夷人等风俗不同,联姻觉得抬高了对方,贬低了自己,让对方做妾么……万一碰到个烈性的,绝对不好过。所以到南边的将领全都抱着快快调走的心,对上峰颇为听从,唯一需要忧虑得也就是矿产一事了。

    安西都护府虽是三大都护府中最强的,但西域诸国林立,丝绸之路又十分繁盛,胡汉混血又多,还涉及到了教派的问题,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正因为如此,安西大都护是有“便宜行事”的权利得,也就是说,他可以先杀了你,再向朝廷请罪。

    刀架在脖子上,还敢闹事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啊,那些达官贵人,武将世家,能不去西方就不去西方——安西都护府与马贼有关系的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去了那里,会不会被一道拉下去呢?

    如此一来,平日没什么战事,混个几年就是一层资历;一旦开战就是大型战事的北方,就成了勋贵、将门的首选。也导致北方诸多派系,实在难以处理,若非姜略表露出来的立场不是太过明确,有些人怀抱着争取他的心思,没明着添乱,否则……看样子,明天更要防一防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成道就已站在城墙上。

    这位跺一跺脚,高句丽都要抖一抖的实权派人物望着辽河上已经架到越过河中央的三座舟桥,面色铁青。其他人则瞠目结舌,甚至有些战栗——一夜之间架起舟桥三座,这便是夏军的实力,真要计较的话,只怕整个辽东之地的高句丽人加起来,也未必有这样的速度和本事!

    听说此番出动的还只是安北都护府军队,大夏的新皇帝也是年富力强,若是这一次令对方折戟沉沙,下一次大夏倾国之力来攻,那可怎生是好?

    李成道略一扫众人的神情,便知闵家散布的言论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免不得在心中呸了一声,心道文臣就是文臣,奉谁为主都是一样。反正大夏自诩礼仪之邦,不可能把高句丽直接并成他们的州府,就算潜移默化也要两三代。但他们李家就不同了,一旦高句丽真成了大夏的附属国,夏国的皇帝和臣子们能容得下李家?

    于旁人,不过尊严荣辱;于李家,却是生死存亡。故李成道面色如冰,冷冷道:“放箭!”

    一声令下,辽河岸的三千高句丽弓箭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箭矢朝舟桥射去!

    霎时间,遮天蔽日的箭雨,让明朗的天空都为之一暗!

    伴随着浮桥的搭建,大夏的士兵也整装待发,冲上了舟桥。打头阵得是左翼的军队,虽说有盾兵持着盾牌,挡在最前面,但高句丽人的箭矢实在太过密集,仍有不少人中箭,站立不稳,往下栽去。

    不是没人想要逃跑,但后面都是一股脑往前冲的人,左右两边是湍急的辽河水,不往前,就只能往下坠,没有办法退!

    左翼的统领,征北大军副帅之一的周凛神情冷酷,纵然不断有士兵哀嚎着坠入水中,几乎将辽河水染成了红色,他也不为所动。

    姜魁死死捏着剑柄,马儿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焦躁,嘶鸣一声,他连忙安抚爱马,心中却有些抑郁。

    他虽也历经沙场,见过不少拿人命填的攻城阵仗,可那都是俘虏的性命,兵卒究竟是少数,更何况此时……大夏其实也不缺弓箭手,真要论起来,比高句丽的弓箭手强上不少,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

    纵然满心的疑惑不解,他到底知晓分寸,昔日受的教训已是够了,再要干涉,且不说周凛会不会买姜家的面子,他也不敢真去挑衅叔父的权威。故他咬牙等了不知多久,才听周凛说:“弓箭手,上!”

    左翼既是先锋,姜略又怎会不多拨弓箭手给他们?但见他一声令下,岸边已列了六个整齐的方阵,每个方阵皆有两千弓弩手。但见他们三个方阵一组,弯弓,搭箭,射击。密集如雨的箭矢穿过辽河,落到了高句丽弓箭手的身上,将发生在夏军身上的惨剧,分毫不差地还给了高句丽人。

    这一轮箭雨才刚落完,另外三个方阵已然挽弓,天空似都被这样的攻势吓得露出惊容,变得黑沉沉,乌压压的,看不到半点阳光。

    高句丽弓箭手惊慌失措,许多人连连向后退去,想要躲避箭矢。李成道咬牙切齿,高声道:“不许停,让他们继续射击!擅自后退者,斩!”

    与他相比,姜略倒是气定神闲。

    在姜略看来,李载梁教儿子虽有一套,却仍有些欠缺。李成道年轻气盛,远不如周凛稳得住——没错。大夏的弓弩是比高句丽的弓弩好,不管在准头还是射程上,少说都要高出三成,但不能仗着这优势就一味穷攻猛打,也要有策略才是。

    弓箭手也不是铁打的,连番射箭,定会疲惫,不但准头大失,手也会提不起什么劲,射程更不可能有之前那么远。

    李成道先前派弓箭手上场,确实取得了一定成效,带走了近千夏兵的性命,那又如何?周凛就能一直忍着,忍到他的弓箭手换了一批,再让大夏的弓箭手出动!

    杀已经疲惫,少说几个时辰才能再战的敌人有什么用?要杀,就杀他们的精锐!

    在密集弓箭的掩护下,许多步兵已经跳入河中,踩着河沙,一步步前进。水师已然开拔,战船护送着许多小船,小船上则放着许多结实的木板,与舟桥对接,令舟桥的搭建进度快了几倍都不止。

    与此同时,骑兵也已经就位,准备冲上快要搭建好的舟桥。

    李成道望着越来越不利的局势,心急如焚,忽然想到一件事,厉声道:“斥候呢?怎么还没来回报?”

    不得不说,大夏的策略还是很成功的——平壤城被围,哪怕李家只是做样子,都不得不抽调了几千兵马回援。如此一来,他们的防守力量便略有不足,为了敌方夏军派精锐于远处渡河,迂回绕过来,他派了许多斥候出去,日夜在两岸巡逻。却没想到夏军来得如此之快,等他想到斥候已经一个时辰没来回禀时,闷雷般的马蹄声已然响起。在厮杀声不绝于耳的战场,这个声音似乎微不足道,但那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骑兵部队,已如一把尖刀般,狠狠地刺进了高句丽步兵的方阵,将之劈成两半!

    来不及斥责属下,问这支队伍是哪里冒出来的,知道再这样拖下去,一旦大夏的重骑兵成功渡河,除了死守外没有第二种可能的李成道狠狠咬牙,厉声道:“传令下去,骑兵部队,出城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