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得意

推荐阅读:仙宫天下第九三寸人间飞剑问道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血界蛮荒都市神级仙少五行御天

一秒记住【四四中文网 www.44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要与沈宜秋见上面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怎么容易。

    沈七娘是大家闺秀,家中规矩重,无事不会出门冶游。

    沈家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人多眼杂,要避人耳目却也不易。

    即便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沈府,又如何对沈氏解释?

    恐怕她不是将他当作疯子,就是将他视为登徒子。

    再说即便他们前世是夫妻,潜入小娘子闺房中也非君子所为。

    尉迟越略假思索便知此路不通,他不能找上门去,便只有想法子让沈宜秋出门。

    让张皇后出面召沈宜秋入宫觐见最是稳妥,可嫡母必定会问因由,他不能将重生之事合盘托出,实在难以解释。

    后世史书称崇安帝足智多谋,这点小事自难不倒他。

    一封河西来的捷报令他灵机一动。

    当年吐蕃大举寇边,河西节度使耿勇率兵弃城而逃,凉州失守。

    沈宜秋的父亲沈景玄时任灵州刺史,果断发兵援救,与军民浴血死守,在粮草匮乏、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奇迹般地支撑了整整两个月,一直等到援军到来,自己却死在最后一役中。

    当初尉迟越尚年幼,朝中一干老臣惧怕河西节度使耿勇拥重兵而反,不曾立即清算,对沈家虽有抚恤,与沈景玄的不世之功却极不相称。

    后来耿勇被夺职问罪,沈景玄却至今没有得到应有的嘉赏。

    如今王师在大斗拔谷大破吐蕃大将悉诺逻军,正是重提此事的绝佳时机。

    只是尉迟越如今虽以储君之身监国,毕竟还不是君主,此事须得与张皇后及朝臣商议过,再禀明身在华清宫的皇帝,由他下旨追封。

    事不宜迟,尉迟越打定主意,顾不得一夜未合眼,用冷水洗了把脸,略整衣冠,跨上他的玉骢马,只带了五六个仆从,披着熹微的晨光,踏着露水濡湿的御道,穿过晨雾弥漫的长安城,一路快马加鞭来到蓬莱宫。

    张皇后一睁开眼便听说太子求见,已经在寝殿外候了小半个时辰。

    她不由唬了一跳,还以为边关出了什么紧急军情,连脸都来不及洗,急急忙忙披上件外衫,便叫他入内。

    尉迟越进殿向嫡母行礼问安,接着禀明来意。

    张皇后听罢,神色古怪地乜了儿子一眼:“你大清早火烧火燎地入宫来见我,就是为了追封沈使君之事?”

    尉迟越早已备好说辞,脸不红心不跳,冠冕堂皇道:“昨日黄昏接到河西发来的捷报,因天色已晚,儿子不敢打扰母后歇息,故此今日拂晓入宫,以便早些将这好消息禀告母后。

    “至于追封沈使君,儿子早有此意,此次大斗拔谷之役告捷,便想到了此事。”

    这理由倒也说得通,张皇后虽还存有几分疑惑,还是点点头:“沈三郎当日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以身殉国,确实该大加褒扬。至于如何追封,你与群臣商议便是。”

    她顿了顿,目露欣慰之色:“此次多亏你力排众议,一力主战。不过你毕竟年轻,还需多听取吴尚书等一干老臣的忠言。”

    尉迟越应是:“谨遵母后教诲。”

    吐蕃寇边多年,陇右不堪其扰,朝中议和之声不断,尉迟越一心主战,可惜上辈子因自己是储君,想着韬光养晦,便采纳群臣之见,与吐蕃议和,错失了战机。

    重生后他一改往日明哲保身的做派,命将领出关交战,这才得已重创敌军。

    不过他毕竟是以储君的身份监国,还未登上帝位,锋芒太露难免惹来非议。

    张皇后有此训诫,亦是题中应有之义。

    张皇后又就朝中之事嘱咐了几句,话说完了尉迟越却仍不告退,她不由纳闷:“三郎还有他事?”

    尉迟越原本指望张皇后主动提及沈宜秋,谁知她浑似忘了这一茬,尉迟越不好直说,便只好东拉西扯地寻些话头,将张皇后的饮食、睡眠都细细询问了一遍。

    张皇后想要更衣洗漱,奈何儿子磨蹭着不走,她也只好陪着耐心与他说话,兜兜转转绕了半天,不知怎么又绕回了追封一事。

    张皇后这回终于想起沈七娘这个忠臣遗孤:“可怜沈家七娘,父亲去世时还不满五岁……说起来,我忽然想起桩事来……”

    她顿了一顿,回忆道:“那时候沈七娘刚回京城不久,她祖母曾带她入宫谒见。我是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小娘子,真个是粉雕玉琢,只是瘦得厉害。别的孩子难得入宫总是四处张望瞧新鲜,她却只顾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一声也不吭。”

    张皇后摇摇头:“真是叫人心疼。对了,当日你也在,我与她祖母说话,便叫你带她去后边园子里玩,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尉迟越露出茫然之色,那时候时常有命妇带着自家孩子入宫谒见皇后,他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张皇后又道:“你还要将最钟爱的那柄小胡刀送给沈家小娘子。”

    经她这么一说,他倒有点印象了。

    张皇后接着道:“倒叫我吃了一惊,那柄小金刀你夜里睡觉都要放在枕下,连你何家表妹也不让摸的,竟这么拿来送人。”

    尉迟越依稀记得那把胡刀,确实是他的爱物,但赠刀的前因后果却毫无印象。

    张皇后又道:“不过沈老夫人谨小慎微,一得知此事,立即勒令沈小娘子将刀还了你。”

    尉迟越心头掠过一丝遗憾。

    张皇后见他若有所思,不由笑道:“怎么,三郎似乎对那沈家小娘子颇为上心。”

    尉迟越正色道:“母后说笑了,儿子与沈家小娘子素不相识,不过是因沈使君之事提及罢了。”

    张皇后一想,确实不曾听说他俩有什么交集,便点点头道:“沈三郎就这点血脉存于世间,合该好好抚恤,以告慰国士在天之灵。追封之外,也该厚赐其女。”

    尉迟越磨蹭着不走,等的就是张皇后这句话,闻言心中大定。

    沈宜秋得了赏赐,自然要入宫向皇后、太后谢恩,届时便有的是相见的机会,只消一相见,后面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尉迟越得偿所愿,便即向嫡母告辞。

    刚出了皇后寝殿,他又马不停蹄地赶赴紫宸殿,即命黄门传召一干重臣入内议政。

    议完陇右的军情,他便提了追封沈景玄之事。

    上辈子沈景玄追封从三品开府县侯,不过此事是在尉迟越登基之后。

    当时沈宜秋已是皇后,众臣只当尉迟越抬举皇后母家,自然没什么异议。

    可如今尉迟越还是太子,无端抬举沈家,还要追封沈三郎为县侯,有人便不乐意了。

    御史大夫杨坦道:“沈使君守住凉州城,自是有功于社稷,然他一力死战,致使军民伤亡惨重,亦有过焉。且他援兵凉州,致使灵州兵力空虚,若是敌军进犯灵州,便是顾首不顾尾……”

    杨坦是主和派的中坚,明里暗里指责太子穷兵黩武,这回河西大捷不啻于打了他的脸。

    尉迟越早知他要借题发挥,只是掀了掀眼皮:“那么依杨大夫之见,凉州城该当如何保下?”

    杨坦是迂儒,于边事一知半解,只知道打仗劳民伤财,增加税赋。

    他花白胡子一抖:“亚圣有言,‘仁者无敌’,我大燕乃天命所归,德风所被,百夷臣服。《诗》言‘载戢干戈,载补福仪筌驳隆缘路冢绞谴蟮馈!

    尉迟越淡淡一笑,颔首道:“若当日换了杨大夫,必能以德服人,在城门上诵一篇诗书,便叫吐蕃兵马羞愧掩面而去。

    “可惜沈使君不如杨大夫这般舌灿莲花,只有一副忠肝义胆,便只能血洒边关,死了还叫人求全责备。”

    杨坦叫他说得老脸一红、哑口无言,不敢再置一词。

    尉迟越扫了臣僚们一眼:“孤以为可追封沈使君为开国县侯,诸位可有异议?”

    这一眼已隐隐有人君的威仪。

    有杨坦的前车之鉴,群臣哪会上赶着讨没趣,都道:“沈使君实至名归。”

    大事就此定下,但细节还需从长计议。

    中书门下和礼部、吏部都有话说,文臣最爱逮着这些事争论不休,尉迟越听他们喋喋不休半日,总算议出个大致的章程。

    眼见日头西斜,他便叫群臣散了,自己策马回了东宫。

    这一夜,东宫长寿院一众内侍总算睡了个整觉。

    尉迟越躺在床上心满意足,事情进展得出奇顺利,如今万事俱备,只须等着沈氏对他一见倾心便是。

    不知沈氏见了自己会露出怎样的情态?那日桃林中沈氏水灵的凤目、灿若桃花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眼前。

    尉迟越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随即绷住嘴角,翻过身端端正正地躺平。

    他是持重之人,断不会像某些浮浪子弟般与小娘子眉来眼去……

    尉迟越在心里编排着,不知不觉走了困意,一直到四更天才合眼,虽然又是一夜未能安眠,但心境却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