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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3. 月色下的白襕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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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设置防盗的,无奈为之, 防盗时间过后, 即可看到正常内容水手们也会讲海的恐怖故事,海大鱼在里边占据着一席之地。

    赵启谟远远望见林寮滩, 就也看到浅水湾里横卧一头庞然大物, 在它四周围观着里外三重的船, 有海船、渔船、沙船等,造型各异,大小不同。

    恐怕方圆百里的人都赶来了,这是有船的,没有船的人们全挤在林寮滩,黑压压一片, 仿佛蚂蚁窝。

    赵启谟搭乘的船, 是市舶司的官船,一路畅通无阻, 其他民船不敢拦道,顺利驶到海大鱼身下。船上的众人抬头一看, 瞠目结舌,站在这巨大躯体之下, 个人渺小得如草芥般。

    若不是亲眼所见, 怎能相信, 人世竟有如此神奇的事物。

    眼前一幕仿佛是梦。

    官船上, 除去杨提举一家, 还有刘通判, 赵启谟,老赵,赵夫人。

    这么大堆人,全仰头站在船头,脸上露出或惊喜或恐惧的表情。

    忽然人群骚动,海船猛烈摇摆,官船上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

    “刚定是摆动鱼鳍尾巴,才引起海水震动。不必害怕,大鱼体力衰竭,水浅体硕,无力挣脱。”

    杨提举神闲气定,不枉是位市舶司提举,见多识广。

    众人心神这才安定下来。

    赵启谟走至船尾,探头观看海大鱼的尾巴。他发现这是条扁平的鱼,有着青灰色的表皮,形状颇类似鲸鱼,只是大得不可思议,虽然没有工具测量,目测也在二十一丈以上,说像座岛屿,并不夸张。

    看见鱼尾巴微微抬起,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赵启谟赶紧抓住船身,果然随即一波摇晃袭来,这只海大鱼太过庞大,稍微动弹,就要波及停在它四周的船。

    也就船身摇荡之际,赵启谟看到同样在海大鱼尾巴处,停泊的一艘小船。那小船乘客拥挤,船上站着李果。

    赵启谟居高临下,看向李果,李果仰头也发现了赵启谟。

    四目相对,还在思虑是否打个招呼的赵启谟,发现李果扭过脸,不理睬他。

    心想,这段时日的疏远,想来让李果不快。

    也难怪李果好些日子都没去赵宅。

    距离离开此地,也不过一旬,老赵决定将赵夫人和赵启谟先行送回京,这样,赵启谟能赶上县学的考试。

    离开闽地,意味着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抵达这里,此地离京城太远,且位于边东南一隅。

    当初老赵跟赵启谟说的云泥殊途,赵启谟一直没有忘记,也不曾忘记。

    孩童时光即将像一辆逆向奔驰的马车一样,一去不返,没有什么能留住。

    就是有缘分,还能再相遇,也不复再有往昔的亲昵欢乐。

    年幼时,身份的界线淡薄,没有多少忌讳,年长后,将是另一番情景。

    赵启谟不忍见到成年后的李果平庸、市侩的模样,不忍心有朝一日相逢,李果再无法喊他一声:启谟。而躬身尊唤官人,舍人,眼底满是由身份差距而导致的谦卑维诺。

    如是这般,那便相互忘记也好。

    这些都是长远以后的事,近在眼前的,是别离的到来。分离总是艰难,甚至让人难堪。

    哪怕有着与年纪不相符成熟的心智,赵启谟仍不愿去直视,有着逃避心理。

    仰头,看着这头遨游汪洋的霸王,被囚禁于这浅浅的水湾,垂死挣扎,无声悲鸣,何等哀戚。

    十四岁的赵启谟,心中也不禁被忧愁纠缠。透过周身的嘈杂,海风袅袅拂过发丝、半空中白色海鸟的翅膀,回绕在海港,扬往大海,在那惊涛骇浪之处,千丈深渊之下,才是这神奇生命的归处。

    突然又是一阵哗然声响起,几千人在呼叫、在激烈交谈。赵启谟脚下的船,正在驱离海大鱼的身躯,赵启谟前往船头,刘通判说:“小公子,挨得那般近,不怕海大鱼吗?””赵启谟摇摇头,他不觉得可怕,这只是头绝望的困兽。

    “那些人在做什么?”

    此时海船离大鱼有一里之远,能看到鱼身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许多梯子,黑豆一般的身影,三五成群在鱼身上爬动,看的人胆战心惊。

    “无赖小儿,鱼还没死透呢,便想上去割肉。”

    杨提举对此地的刁民深有感受,胆肥不怕死,惹事生非。

    “让百姓退二里之外。”

    扬提举吩咐随身侍从。

    官船的鼓声响起,旗手在瞭望台上挥舞彩旗。

    然而在如此混乱嘈杂的场面下,鼓声被淹没,就是有人看到旗手打旗也若无其事,人们根本不听从。

    不会,人群又是一阵惊叫,船身摇摆,紧挨海大鱼的众多船,竟被大鱼激起的水波打翻,连攀爬海大鱼脊背的顽童刁民们也一并被甩下水。

    赵启谟奔向船尾,寻觅李果搭乘的小船,看到那小船已经退出来,只是船身自重大,浪急的情况下,划得很慢。

    “果贼儿,让船快些出来!”

    赵启谟着急挥手,他有不详预感,果然脚下的震动加强,赵启谟抓紧船身,还是被颠簸得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赵舍人,船尾颠簸,快离开。”

    身后传来水手呼叫的声音。

    赵启谟仰望远处,只觉白茫一片,那是被海大鱼击打起的浪花,迎面拍来。

    四周惊叫声震耳,赵启谟迟疑未能躲避,被浪花打得浑身湿透。瑟抖中,他再次见到李果所在的小船,小船上乱成一团,庆幸的是离赵启谟所在官船并不远。

    “果贼儿!你快过来!”

    赵启谟大声呼叫挥手。

    李果从拥挤不堪的人堆里钻出,他站在船沿,也在朝赵启谟用力摆手。“小公子,陆公让你进舱,甲板风大浪高十分危险。”

    赵朴过来,劝告启谟。

    “公子,快下去,海浪又来了。”

    罄哥惊呼,脸上满是惊恐。

    “李果和许多人,被困在那艘船上。”

    赵启谟又被一番海浪拍打,抹把脸,他手指前方。

    果然就在不远处,一艘严重超载的小船在海浪中打旋。

    “得想办法救他们!”

    赵启谟不识水性,否则他恐怕已跳下水,朝李果游去。

    “水手们会去搭救,公子不必担心,随我走。”

    赵朴说得不错,发现这艘小船重得无法动弹,,官船上已有几位水手卸下小船,下海帮忙。

    李果那边,划桨的人在和海浪斗争中精疲力竭,大叫着:“年轻力壮、腿脚好的,快滚下去呀!”

    四周都是围观的船,随便搭一艘也比这艘跑得快,何况还能给小船减重。

    话语刚落,扑扑落水声响起,陆续有人跳入水中。

    李果也跳下水,朝赵启谟所在的海船游去,他水性好,胆子又大,对此时慌乱的情景,不觉害怕,反倒觉得刺激有趣。

    边游边停,不时回头看身后那头愤怒的海大鱼,是否又激起如挂幕似的海浪。身旁入水游泳的那群伙计,也是嘻嘻哈哈笑着。海港居民,自幼习水性,熟悉大海,没把海浪当回事。

    仍站在船板围观的赵启谟却不淡定,他站得高看得远,海大鱼的尾鳍不停在拍动,涌起的海浪一波比一波凶猛。

    “果贼儿,快过来!”

    赵朴和罄哥着急抛下绳子,被海浪打回,赵启谟贴着船沿,侧出大半的身子朝李果伸手,只听身后传来赵朴、罄哥的叫声,特别惊悚、恐怖。

    一波蔽天的海浪呼啸拍来,船身猛烈颠簸,赵启谟的身子像脱线风筝般坠落,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启谟!”

    奔赶过来的老赵扒着船栏失色大叫。

    赵朴和罄哥死死将他拽住,同时船上会水的仆役们扑通扑通跳入海。

    李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阵海浪将赵启谟拍下海。还没等回过神来,李果已经一头扎到水里,双脚拼命往后踢,追赶下坠的赵启谟。

    水下,缓缓下沉的赵启谟有过瞬间清醒,他瞥见一个身影,快如海鱼朝他游来,可是海洋中的鲛人?

    意识涣散之际,赵启谟认出贴靠过来的那张脸,那是李果的脸。

    水下隔绝了水面震耳欲聋的声音,双手拽住赵启谟的李果很激动,他竭尽力气,想将赵启谟往上方提,然而海水的阻力很大,赵启谟的体重也不轻,十三岁的李果即拉不动他,又不肯放手,到海面上换气。在水中挣扎一番,李果再憋不住气,海水往鼻子里钻,喉咙肺部陈阵疼痛。咕噜咕噜,李果身子也随着海流往下沉,就在绝望之际,数双大手搭在李果身上,将李果连并赵启谟拉出水面。

    等李果舒醒过来,他已在官船的船舱里。脱得精光,盖条被子,躺在席子上。

    幸好这是官船,船上设施齐全。

    “醒了?”

    刘通判那张大脸凑在李果眼前,李果迷迷糊糊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没衣服,又躺回去。

    李果脑子晃过他溺水的片段,还有被人压按胸口,抢救的情景,记忆恢复,惊慌忆得一起溺水的还有启谟。

    “启谟呢!”

    李果猛掀被子,翻身坐起。

    “别着急。”

    刘通判连忙摁住他肩膀——裸奔毕竟有碍观瞻,谁想李果大力挥赶,挣脱起身。李果胡乱寻找衣服,焦急万分。

    “都说喽,别着急,赵小公子也被救上来了。”

    刘通判觉得这孩子真有趣,醒来光问启谟小伙伴,却没问自己衣服去哪了。

    “就在隔壁。”

    刘通判手指窗外晾的衣服,那正是李果的湿衣服。

    李果扑过去将衣服扯下,不管仍是湿淋淋,两三下穿好,便奔出门。

    刘通判跟随在身后,悠然走着。

    两刻钟前,赵提举那位美貌的小公子,可将他们这些人吓得不轻,一不留神就被海浪卷下海。

    听实施搭救的水手们说,两个孩子在水里,手紧紧握在一起,掰都掰不动。

    起先李果也没当一回事,他皮糙肉厚,想着很快会消去。

    去包子铺忙活,武大头问他:“果子,谁把你拧成这样,下这么重手。”李果回;“被狗咬。”

    被只穿着喜服的疯狗,扑来张嘴伤人。

    夜晚去赵宅,把作业递给罄哥,罄哥诧异问:“果贼儿,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没消失吗?”

    李果眼角耷拉,无精打采。

    “好严重,你看。”

    罄哥拿镜子照给李果看。

    橘黄灯光下,仍可见下巴靠耳朵那个位置淤青一片。李果皮肤白皙,白日看更明显,也难怪白日在包子铺,不停有人问。

    “难怪摸着还会疼。”

    李果捂住腮帮子,神色沮丧。

    只是一拧,下手恶毒,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伤痕。

    “怎么了?”

    赵启谟站在门口,探进身子。他路过,正好看到李果在照镜子,罄哥还围在一旁。

    “没事。”李果将镜子还给罄哥,装作无所谓。

    “我看下。”

    适才李果分明歪着脸照镜子,还用手指摸脸,察言观色,分明有事。

    赵启谟摆正李果的脸,立即发现左腮帮子上的淤青,他嫌看得不仔细,还拿烛火凑近看。

    那一片淤青呈椭圆形,乌青,越往中间,颜色越深,还有几点暗红夹杂,看着惊心。

    “谁打了你?”

    赵启谟放下李果下巴,挨着书桌坐下。

    “手指拧,不是打。”

    李果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度觉得自己很讨人嫌,不得人喜欢,也皮实得觉得无所谓,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但是,莫名遭受恶毒的言语和行径,李果心里还是十分难过、委屈。

    “罄哥,你去厨房,叫厨子拿三个鸡蛋下水煮,煮好,你端上来。”

    赵启谟言语波澜不起,只让煮鸡蛋,也没说要干么。赵启谟没见过手拧能形成这么严重的淤青,倒是看过有些人家打仆人,下手狠辣,打得手臂小腿都是乌青,和李果脸上这伤倒是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