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中文网 > 媺之 > 55 扯不断,旧时裳

55 扯不断,旧时裳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四四中文网 www.44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媺看看懵懂无着的檀墨、忧心焦虑的释香、沉默不语的秀姀,心中有一种无力的迷茫,仿佛是花事荼蘼时,不知该向何处争鸣的末香残红。

    这是苏媺第一次试着伸手到波云诡谲的前朝中去,于千丝百缕中好容易捡出一根绳头,正自欢欣,斜刺里忽然伸过一把剪刀剪断了它。

    一丝不服在苏媺心底隐然而生:难道一个人只有到了垂垂暮年、霜点髯衰之时,才能勘破人心、掌驭棋局?哼,我偏要做给那些人看看!

    侒王兄长说得对,这是她的命途。

    京中的事,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总不能一直指望那些忠心追随的臣仆。

    主仆几人各有心思,一时都未开口说话。透过半开的窗扉,庭院中一片红绿依稀,风催影动,点点细碎的阳光从片叶上、绮窗上闪烁着,折射出一室静谧。

    良久,秀姀上前一步,语气殷切道:“小姐十岁时,就能以反间计破了大齐两军的夹击,把咱们几千兵马从桐原关解救出来。也就在那时,咱们才力助小姐进宫。眼下不过一点小挫折,小姐可千万不要泄气啊!”

    像是一滴冷水掉进热油,释香和檀墨心中长久压抑的不满一下爆开来。

    释香忽地站起来,语气激烈地道:“小姐能破桐原关之危,是得了侒王爷指点的,夫子和老爷根本不同意小姐那么小就进宫。”

    “姑娘何必这样激动,小姐进宫难道不是自愿?”秀姀像是唬了一跳,讶然中竟有一丝倨傲迸发出来:“王爷虽说对小姐寄予厚望,可也没说就指望小姐一个人吧!进宫这一年多,王爷可曾吩咐小姐做过什么?朝中有各位大人,宫里也有……”

    “吩咐?哪个许你这样跟小姐讲话?”释香呛道,像一只哓哓护雏的雌鸟:“姑姑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紧,想必侒王爷很愿意再教你一次。”

    秀姀的脸上红白交错,嘴唇翕动半晌,终究强笑着道:“奴婢一时情急,失言了!还望小姐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原谅一二。”

    檀墨眼圈红红的:“以前的事且不论。原本说好的,打探宫中的消息是姑姑分内之事。此番若非姑姑大意,小姐和老爷又岂会判断失误?”

    “我也没错!”秀姀抬起头,再次强辩道:“立秋那日的宫宴上,人人都看见,翮贵妃对欧阳燊的女儿赏识有加;那訾大人的女儿被安排坐在碧螺亭的偏角儿上,连句话都没能跟贵妃说上……”

    一直默然的苏媺忽然蓦地打断她:“倘若只需要知道宫里人人都看得到的事情,又何须劳烦姑姑冒着杀头的风险,费心打探?”

    她语气清冷,带着威压:“姑姑在宫中二十多年,自然熟谙宫中嫔妃的所思所想。我虽在宫中只待了一年,却也明白,很多时候,表面辞色与心中所想,有千里之遥。”

    秀姀哑口,兀自僵立不语。苏媺静静地看着她,尚显稚嫩的清眸里一片幽冷之色,直看得她终于垂下头来,面上现出不安与愧意,才有了冬去春融的暖意。

    “翮贵妃乃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御史台与东宫屡有嫌隙,訾小姐却仍被邀为凤藻宫的座上宾,这已是示好,但她在席上反遭明显冷落,本就透着不寻常。唉,到底是翮贵妃,总能让人所料不及!”她缓了缓语气,接着道:“此事你我各有错处,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释香心有不甘,不由嗔道:“小姐,这件事……”

    “罢了!”苏媺以目止之,声音温和亲霭,却意味深长:“你我四人在这虎狼之地互为依持,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要一力同心才好!”

    春寒料峭的时节,僻静幽立的棹兰斋还有些落寞的阴凉。苏媺看着满室的清冷,和还呈僵持之势的三个人,只觉得突突地脑仁儿疼,不自禁地拿手去揉。

    “释香先传消息给父亲,咱们里应外合,先查清楚凤藻宫最近是否与訾有昉私下过从甚密;孙鹖那里,若我所料不错,翮贵妃至今隐而未发,当是对太妃有所顾忌,请父亲从中斡旋一二也就是了。”

    苏媺一一吩咐着,最后苦笑道:“至于与欧阳燊结亲之事,我还没有什么好法子。再就是千万提醒父亲,一定小心訾有昉,听说此人行事缜密、精明多诈,唉……”

    “这些官场上的事,老爷自会想法子!小姐只要顾着份内的事就好!”释香瞟了一眼秀姀,赌气般道。

    秀姀避开释香的目光,声音低喏中带着一丝勉强:“小姐恕罪,奴婢日后一定谨慎细心。”

    这样恭敬却简短的表态,仍有些姑且敷衍的味道。但眼下,苏媺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这件事。

    寻了秀姀不在的时候,苏媺点着释香一张快嘴,叹道:“我知道你们总想维护我,只是,她是侒王兄长的人,对我的忠心有时便难免浮于表面,这是人之常情。再者,秀姀毕竟是长辈,你们对她总要客气些!”

    释香还忿忿地:“又不是让她背弃旧主!侒王爷既然让她伺候小姐,便有了主仆之份,自个儿的本分总该守好!再说,小姐吩咐的事她不上心,还不是倚老卖老,觉得自己熟悉宫里的情形,咱们离不了她,说不定在她心里,还觉得小姐都该听她的呢!”

    释香心直口快,苏媺心以为然,口中却道:“她也不容易!已过不惑之年,为了对主子的一片忠心,还要身涉险地、劳心劳力!咱们三人主仆同心,却不能太孤立她,否则于大事无益,侒王兄长也会为难。”

    释香嘟着嘴不说话,檀墨推了她一把,恭声笑道:“小姐放心,今天我们俩是有些过于激动了,一会儿奴婢就跟秀姀姑姑赔罪去。”

    “你们对秀姀不敬,便是对侒王兄长不敬,若被兄长知道,我可护不了你们。”

    苏媺玩笑一句,想起那些令人挫败的消息,终究没有力气强颜欢笑,语气低落下去:“我近来总是心中难过,将士们还在西南浴血鏖战,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姐这话太妄自菲薄。咱们这一年多虽没做什么大事,但侒王爷说过,咱们暗中传递后宫的消息,帮了好多忙呢。”释香忙安慰道。

    南窗下的花梨书案上摊开着那本《碧鸡漫志》,旁边一管斑竹兰花头细毫毛笔静静搭在青瓷笔山上,一切都安然静谧。

    光影交错间,苏媺宛然似看到夫子那张满布皱纹、慈祥和蔼的脸庞。

    他说:“世间事皆忌讳一个‘躁’字,心郁不静为躁,言动不谨为躁,游漫不专亦为躁。躁盛行逸,则诸事不成,读书、写字都是如此。”

    苏媺有些恍然,不由自主地点头:“也许是最近一切都太过平顺,让我几乎忘记了,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