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中文网 > 烟花散尽似曾归 > 第三十六回:锦衣

第三十六回:锦衣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一万族之劫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四四中文网 www.44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大昭开国以来,新旧两派在朝中分庭抗礼,虽说多有政见不合,但好歹也共处了这么些时日,鲜少吵出今日这种阵仗。

    旧派世家打头阵,在朝会上吵了个天翻地覆。

    都察院的人仿佛吃了甚么灵丹妙药,全都亢奋无比,几条三寸不烂之舌比刀枪剑戟都还晃眼。

    只见左副都御使谭泽也就是谭怀玠的爹,拿着笏板朝前跨了一步,朗声道:“臣有言。”

    蔺太后起唇:“讲。”

    谭泽躬身道:“臣私以为,此次清查十三港,不但要查,还要严查。十三港海贸由来已久,能在自家的船上藏下那样数量的鸦片,绝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十三港中不知藏污纳垢了多久了!”

    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应和下来。

    谁知有人高声嚷了句:“谭御史,十三港该清查,这自然是不错,可你后面几句‘藏污纳垢’究竟是何意?”

    这一声是从武将的队伍中传出来的,谭泽朝后一瞧,见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庞遒劲,目若寒星。谭泽冷笑两声:“怎么,郑指使是不明白老夫的话吗?”

    那锦衣卫指挥使郑嘉朝外跨了一步:“谭御史这是在指责锦衣卫以前都是在浑水摸鱼徇私枉法吗?”

    方才谭泽那一句,旁人听着的确是在说十三港本身的事儿,可听在郑嘉的耳中就有了别样的意思。

    他是个武举出身的,并无家世傍身,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就已是顶破了天去了。可他这样正经科举出身的,当然也就那么点瞧不起他们这种头上有祖荫的世家,总归有那么些清高。

    更何况,谭泽提的,还是他手底下的锦衣卫。

    谭泽冲着郑嘉一拱手:“既然郑指使自己都听出来了,那老夫就不必再点明了说出来罢?为何直到东厂出手彻查才能查出事端来,你们锦衣卫究竟渎职不曾,明眼人自然是瞧得清楚!”

    郑嘉脑后一凉,眼前无端就黑了黑。都察院,或者说都察院中谭泽这一派,摆明了是有备而来,是为了打压锦衣卫的!

    可谭家一个文官清流,打压锦衣卫又有甚么好处!郑嘉抬起头来,瞥了两眼金龙宝座。

    皇上倒是不起眼,却是他身旁站着的蟒衣内侍面带笑容,风华绝代,瞧一眼就险险要被勾了魂去。

    郑嘉当即就明白过来,打压锦衣卫,当然是要给东厂腾地方。谭家这是要上裘安仁的贼船了,谭泽如今这等做派,恐怕就是在给裘安仁表态呢!

    谭泽没几句就将矛头一杆子先扎到了锦衣卫身上,不光是郑嘉,锦衣卫当中各个都难辞其咎。

    最轻也要落个“渎职”的罪名。

    郑嘉冷笑:“方才想起原先裘厂公一句话,我如今倒是觉得能给谭大人说道一番。我们锦衣卫,向来是对皇上直接负责的,谭大人如此说,岂不是要说皇上不圣明。”

    谭泽眉角挑了挑:“圣上自然圣明,不过是下头人有负天威罢了。穿着御赐的衣裳,却不好好为皇上办事儿,我朝中怎出了你这样一位狐假虎威的都指挥使。”

    不满十二岁的小皇帝贺霄听见又要扯上自己,张了张手指,从指缝里偷眼看了言阶下站着的唾沫横飞的臣子,顿觉全是面目狰狞不堪入目,下意识想要往后缩,谁知道后背竟然被甚么东西给抵住了。

    他哆哆嗦嗦取下一只手来,发现顶在他后背上的是一柄拂尘的杆子,那拂尘的主人伸着一双素白的手,端庄立着,将他两个眼珠子分了那么万分之一的光彩来,朝着自己那头转了转:“皇上,坐好啊,怕甚么,这江山都是你的。”

    不管这江山是锦绣繁华的盛世,还是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总归都是你的。

    贺霄惊恐万状地摇了摇头,不,不是他的。

    这大衡要他母后和裘安仁就够了。

    若是早就布好了的局,那郑嘉自然是如何都开脱不成,朝会过后没多久便定下罪名来。

    甘曹还在诏狱里关着没审过也没个定论,反倒是郑嘉先遭了秧,还当真是一桩奇事。

    郑嘉半靠半躺在草垛儿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百般聊赖地盯着屋顶发呆,忽然听见有人的脚步声。

    他翻了个身,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听声音大约是两人,都有功夫在身,不是不会收敛气息和脚步。

    那这样明显的脚步声,就显然是放给他听的了。

    “没想到我如今都这般了,竟然还有客人来瞧我?”郑嘉笑道。

    来人便道了:“郑指使。”

    郑嘉睁开了眼睛,脸上活泛了许多,甚至还难得露出点喜色:“宁哥儿。”他瞥了两眼他身后跟着的清秀男孩儿,颇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那男孩儿便道了:“小的名叫余追,是世子爷的一名亲卫,指使唤我一声小六便是了。”

    郑嘉笑起来:“我们是子夜哪里还需要亲卫,也不知是谁护卫谁。”

    余靖宁朝后瞥了一眼:“贫苦人家的孩子,算是救人一命罢。”

    他身后那小男孩笑了两笑,露出小虎牙来。

    郑嘉将自己扳得端正些,坐直了笑道:“难为你来看我。”他摇了摇头,笑道,“也不知道新的指使会换谁来,不过换谁都一样,不过都是些裘安仁的走狗。今后啊,就是东厂的天下了,可惜了咱们锦衣卫中那么多的好孩子了。”

    余靖宁咬了咬嘴,抬起头来道:“郑指使,我虽说势单力薄,但也可尽力一试,能保一点是……”

    “宁哥儿。”郑嘉抬头笑道,“如今这朝堂险恶,你若能平平安安地将自己保到临朝听政的时候,那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别老往自己身上添那些有的没的的罪受。”

    余靖宁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句,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涌了上来,从他的后脊梁骨中抽走了一缕魂魄,只剩一具躯壳立在那儿。

    他低着头想了想,明哲保身,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他真的能做到隔岸观火吗。

    不能,他做不到。

    余靖宁如是想,将飞往天外的那一缕魂魄抓了回来,狠狠地按进自己的脊梁,挺成一杆拔节的翠竹,抖出一身雏鹰的羽翼来。